老满拿着两个热乎乎的馒头,怀揣50块钱,兴冲冲地离开了工地。
老满在天蒙蒙亮时就找王老板了,找王老板要钱。老满磨破嘴皮也没要到一分钱。不是老板心狠,老板从不提前发给民工工钱,他怕民工拿着工钱偷偷溜走。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老板已很难找到肯在户外出牛马力的民工了。
老满声泪俱下地说,你看我都60多岁了,要不是俺儿子在这上学,我能来这打工?儿子还没放寒假,你就是用棍子赶我我也不会走。
看到老满半白的头发,满脸的沟壑,布满硬茧的双手在北风的淫威下皴裂得像松树皮一样,铁石心肠的老板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在晚饭后借给老满50块钱。
老满很快就把两个馒头送到了肚里。50块钱还没在老满怀里暖热就被他换了一只烧鸡、一盒生日蛋糕。看还剩3块钱,老满又为儿子买了一双手套。
老满在学校没找到儿子,一打听才知道儿子和同寝室的学友去了江河酒家。
老满找到江河酒家后就急不可耐地往里走,保安走过来拦住他说,这里不是要饭的地方,你不能进去。
老满满面挂笑地解释,我不是要饭的,儿子在里面,我找我儿子。
保安挥了挥手中的警棍说,你儿子会在里面?你别骂人,想捣乱我抓起你。
老满苦苦哀求。保安冷笑道,你也不睁眼看看你这身打扮,吓走了客人你能承担起责任?
保安说得没错。老满穿着露出棉絮的黑布棉袄,灰裤子上溅满了泥浆,黑布棉鞋还被钉子刮了个口子。他这身打扮,怎能进装饰得金碧辉煌的江河酒家?
老满只好蹲在马路边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江河酒家。
从江河酒家飘出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老满望着保安的背影嘿嘿笑道,不让我进去,我闻你们的香气,你们别想赚我一分钱。你不是不让我进去吗?真有本事就别让香气飘出来。
天阴冷阴冷的,雪花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老满慌乱地解开黑布棉袄的扣子,用撑开的棉袄罩住了烧鸡和生日蛋糕。
雪越下越大,老满却不敢走开,他怕走开后儿子从里面走出来。老满暗暗下了决心,别说是下雪,就是下冰雹也不能离开这里。一年只有一次生日,在今天这个最特殊最神圣的日子,一定要见到宝贝儿子。
等人的时光过得最慢,老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往事。上中学时儿子是个淘气鬼,像是匹脱缰的野马一样不服管教,把学校当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后来竟然不去上学了。他苦口婆心地劝,声泪俱下地求,态度蛮横地打,这些都不起一丝一毫的作用。老满流着泪说,孩子,爹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最近的人,不是爹逼你,不上学真没出路啊。你要是还不听劝、不去上学,我就死给你看。老满说着就用菜刀割破了手指,血点点滴滴砸在地上。当第98滴血滴到地上时,儿子跪了下来,答应去上学。重返校园的儿子像是脱胎换骨一样一心扑在学习上,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后来终于考上了大学。老满曾自豪地说,别说是98滴血,就是1000滴血、10000滴血,只要能换来儿子的好前程,值!
脚冻得像是被猫咬着一样。疼就疼吧,这辈子吃的苦、受的罪多了,还怕这点疼痛?再坚持一会脚就该麻木了,就不疼了。为转移疼痛,老满就将目光定格在烧鸡上。老满认为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烧鸡了,不肥不腻,又香气四溢。在老满的记忆中,他已吃过三四回烧鸡了。儿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家中的负担就减轻了,到那时一定要浪费一回,美美地吃一回烧鸡,吃整整一只。
现在老满却不敢多花一分钱,吃菜只吃三四毛钱一份的水煮白菜。他已经两个月没敢吃肉了,他想等过年的时候,一定好好地吃它一碗……
人这一生总是磕磕绊绊的。就说儿子吧,三岁时得过脑炎,七岁洗澡时被淹过,九岁时在县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的院……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只要自己好好挣钱供儿子上学,儿子一定会有好的前程。
街上行人早已寥落了。在老满望眼欲穿的渴盼和等待中,终于,一帮学生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出了江河酒家。其中一人惊叫,雪人,快看路边的雪人!
天寒地冻的,已是深夜了,竟然会有人在路边堆雪人?有人不解地说。
好美的雪人啊!有人感叹。
“好美的雪人”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竟然颤着声说,我给你们带来吃的了。
在这个寒冷冬夜的城市街头,雪是冷的,心是热的,泪是咸的,声音是颤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