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冬天的离去
四季有轮回,人生有冷暖。
春天是一朵花、一个梦,她播下希望和生命的种子,然后用春风雨露去滋养它。夏天是力量与等待,它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根和叶子上,用一颗火热的心去温暖和拥抱它,然后是满怀希望的等待,等待梦想结出果实。到了秋天,一些梦凋谢了,另一些梦变成了金灿灿的果实。我们收获着沉甸甸的果实,也收获着满足和快乐的心情。
可是这时候,冬天和寒冷接踵而至。冬天的风冷峻、孤傲,将所有的浮华、喧嚣与伪装统统掠去,让一切都无遮无拦地显现在你的眼前。世界剩下了本质,大地露出了真容。这时候,站在大地上和冬天对话是需要勇气的,世界会以一种残酷的真实逼近你的视野,你要在心里点燃温暖和希望的火种与这最本质的荒凉对抗。在这对抗之中,你的豪情、你的梦想、你的万丈雄心、你的一腔热血,都有可能会化作一阵冷风,轻轻地从心中飘散。
这个冬天,对我来讲是一个漫长的等待。在等待的过程里,我看掉数个黄昏,看掉数个黎明,也看尽人生百态。我总是保持着这样一种不大能向外人道的脾性——多情、易感——虽说还不至于“感时花溅泪”,但“恨别鸟惊心”的举动倒是说来就来,也从来不懂得掩饰,从来学不会控制情绪。
这个冬天,我显得如此逆来顺受,习惯把自己溺在病痛里、书本里、文字里,在近零下20摄氏度的严寒中大把地吞咽药片,于多个失眠的夜晚,写下一些遥远而清晰的记忆,写下如风飘扬的片段,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被杂乱的现实麻木掉。
相信一切苦难都会过去,太阳总会在黎明正常升起。
昨日里听说,没几日就要立春了。这个冬天竟要以这种方式告别了,心中企盼的那场雪还不曾飘落,一个遥远却又即将临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失落。记得少年时的一天晚自习归家的途中,我突然对身边的男孩说:“瞧这雪地,多美,我真不想回家!”他惊愕地看了看我,却答道:“美?多冷啊,我可是要跑回家去了。”说完便自顾自地跑了,扔下还在发癔症的我。突如其来的伤害使我悲哀了,我自以为非常坚强的神经断裂开来……那夜有一弯新月,有几颗闪闪的小星,雪地上有一行大大的脚印,男孩的,像是镌刻的,异样清新。
过后我想,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迷恋那雪夜还是迷恋那男孩?我很滑稽也很落寞地踏着男孩留下的脚印,慢腾腾地回家。进门之前,抬头把月牙儿望了好久,直到一脸泪水……
世事变迁,转瞬无痕,能够记下的,也都成为碎屑,只要大风一起,纷纷扬扬,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尘埃落定,所有的往昔都成了故事,所有的故事都脱离了容身的躯壳。空寂是逃不掉的,命定如斯。除非我们一直处于饱和,一直无知无畏,视情感为粪土,迟钝得像个薄情寡义之人。
现在,心智已逐渐成熟,对雪花和月夜的感情虽然尚存,但已然和少年时的情怀大不相同,更多的是习惯于用初来乍到的兴趣去尝试或者探寻一种新鲜的视角刺激和心灵感应。尽管,依旧会渴望和倾心的人在雪天里出游,共同踏出梦幻的旋律,也企盼一种亘古的宁静——一个人在雪地上漫步,享受生命的诗意……对雪的美好记忆最多的还是儿时,总是想像着如鲁迅先生《故乡》中描绘的那样,支一把筛子,撒几把秕谷捕鸟。我时常会在冰冻之后坚硬的积雪上摔倒,也往往弄得鼻青脸肿,回到家少不了挨父母的训斥,但我的快乐却不会因为这些而减少……
在这个冬日的午后,灿烂的阳光照在屋顶,我看不见太阳,却能拥住一袭温暖,闭着眼睛,竖起耳朵,倾听冬天的离去……渐渐地,我发觉最恐怖的倒不是即将到来的日子,而是即将消逝的岁月。它们本来还火热地呈现在眼前,而眼看着行将消逝,被遗忘得一干二净,一丝痕迹也没有,甚至不相信果真有那些经历,个中的迷茫和激情、肆意与内敛,以及无助和荒唐统统像一篇别人的故事……
那么,心心念念的这个“我”又在哪里呢?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切不过都是幻象,而幻象是如此纷纭,杂乱到你无法轻易将其视若无睹。
冬天总要逝去,岁月总要凋谢,结果会留下什么?似乎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那么一个动机或者念头,总想在离去的时刻留下点自以为难以磨灭的印迹,哪怕明白到头来留下的只是根本无从打捞的失落。既然一切都无从挽留,我们只能在过程中去热烈感受,去用心捕捉,去关注冬天的身姿什么时候转身,春的脚步什么时候悄然临近。然后回忆,然后再去倾听春的声音。春的清新自然和美丽娇柔仍在滋润渴望搏动的心,但春,毕竟已是河另一岸的光景了。
冬天离去,春天到来,季节的轮换,是我们永远无法掌控的,惟一能做的,只有安静地接受。想起那篇《匆匆》,似乎一切都是来去匆匆,都是些一触即碎的美好……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一问,千数年过去了,也没人回答出来,等于就是天问了。天问这样的形式恐怕也只有天答,区区我等就只有忍受的命——在时光的淘洗中过着卑微细碎的人生。记得下来的都是注定要被遗忘的,只是妄图用笔记留下一点念想,给自己将来的垂老之境一点慰藉罢了。
冬天就这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年年岁暮,似乎总是如此,生活琐碎,心思动荡,明白那代表着茫然,可是,依旧只是无奈,只是别无选择。选择一种沉静而低调的方式生活,聆听,毕竟,聆听也是美的。
就这样,静静地面对冬天即将离开的脚步,安静得没有一句话,甚至看不到……
心中的那场雪还没有下,冬天已经走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