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平淡的人
■阮浩
每次去游泳馆,都要在进门处登记自己的卡号并领取储物柜的钥匙。
工作人员是一名五十岁上下的阿姨,短发,圆脸,衣着、长相都比较普通,表情平淡,是那种不太容易刻印在别人脑海里的形象。她用圆珠笔工整地记录每一位泳客的卡号和进场时间,几乎同时递上一把钥匙并记下号码,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话语。
看得出她是个偏向安静的人,大多数时间就坐在那里埋头看书,读的还是一些非消遣类的纯文学小说。有时候她也玩玩平板电脑上的小游戏,或与同伴聊聊天,轻声细语。这些细节让我对她产生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就像一阵和煦清风,不疾不徐,不冷不热。
有一次,她登记好我的卡号后迟迟不发我钥匙,而是不停在抽屉里翻寻。我顺口说了句:“快点啊。”她找定一把钥匙递给我,半是解释半是歉意地说:“今天上面一排柜子的钥匙都拿光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几乎每次我的储物柜都在最高的一排,这对高个子的我来说非常顺手和舒服。这位阿姨与我素不相识,却能根据我的身高尽可能为我提供方便,这多半出于待人接物的习惯反应吧。100多个储物柜,她能够迅速而准确地找到不同位置的钥匙,怕是也下了一番心思的,可见她是在努力地把这份看起来简单平凡的工作做得有滋有味有温度。意识到这些,我深深地为刚刚一闪而过的些许不耐烦和提高声调而愧疚,说了句:“谢谢啊!”她的回应依然是淡淡的笑容和一声“没事”。
我喜欢这样平淡的人,喜欢这种淡淡的人际交流。在生命旅途中,我们会遇见很多的人,有擦肩而过的,有长相厮守的,有热情乃至炽热的,也有冷漠乃至凶残的,有日久见真心的,也有相见不如怀念的,不一而足。我们和这样形形色色的人相逢相识、交流交往或爱恨交加,构筑起了一个纷繁纷扰的人际网络和生活空间,带给我们五味杂陈的缤纷感受。时过境迁,多少人早已失落在心灵的地平线外,多少人成为此生不能承受之重,而总有那么一些人,始终带给我们一份平淡的真切,一份朴素的美好,如同25℃左右的环境温度,让我们的身体说不出的舒适。
这样平淡的人时常在记忆中泛起。记得刚学会开车那阵,某天早晨去上班,车子被紧紧夹在两辆不厚道停放的车子中间,我左摆右突无法开出车位,急得浑身冒汗,一名去赶班车的中年男子主动停下来指挥我打方向盘,一点点借位置,终于顺利出位,他还传授了几点停车移位的诀窍,我连声道谢的时候他已摆手走远。后来在小区里、候车亭、小吃店又邂逅过几次,微笑、点头、打声招呼,仅此而已,已经足够。
今年初,我去4S店想给车子做个检查。因为不是修理也不是保养,年轻俏丽的接待顾问生硬地告诉我免费检测活动时间已经过了。我说那就充个气吧,一名年纪很小个子也很小的小工帮我把四个轮胎的气充好,又打开我的后备箱,备胎因为前段时间刚用过,随意放着,他帮我检查胎压、充好气,又认真地把备胎放置妥当,并提醒我以后使用备胎后一定要扎好安全带,以防发生意外。看着他用瘦小的身躯端放沉重的轮胎,我莫名地感动以致眼眶湿润,我拍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说:“谢谢你!”他腼腆地笑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简单地回应:“不客气!”
还有不少让我时常想起、时常感怀的人。想他们曾经带给我的挥之不去的感动,想他们的言行散发出的那份不耀眼、不刺眼却明亮、明净的人性光华。我们之间的交流只是两颗心灵的轻悄触碰,是情感的自然流露,是行为的自动反应,所呈现出来的都是各自人性中最为简单、本真和美好的一面,不勉强、不刻意、不做作,没有贪欲、没有苛求、不是交易、不求回报,就这样平和地、善良地、安静地注视着对方,注视着世界,伴随一掬清浅的微笑,然后有一份舒爽的温暖长留彼此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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