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花依旧开放
-张渤宁
5月22日这天清晨,天气温晴。勤劳的妻子早早洗完衣物,拿到阳台去晾晒,然后惊喜地告诉我:仙人掌开花了。
昨天中午我才给仙人掌浇过洗米水,还专门看过她新生的碧绿的掌,以及几个淡绿的花蕾,花蕾浑然如一枚日益膨大的果实,当时丝毫没有绽开成花的迹象。可一念未消,花竟开了:花“起”得多么早啊,或许是今天的清晨,或许是更早更早的昨夜。
我仔细端详那朵仙人掌花。它有一个小杯盏那么大,盛开时,花片围合的样子也像极了一个明黄剔透、工艺精巧的水晶杯；花萼淡青泛白,花片金灿滋润,花蕊娇嫩,花心泛出恍若微甜的橘子红。虽然侧畔也闻不到花的香,但花开如此明媚,仿佛是汲取了灿烂日光的精华；眼看正午的阳光在花片上静静流淌,而花如淙淙清流般泛起热烈耀眼的水华,我的心就特别宁静、安详。想想模样如此粗陋、浑身是刺的仙人掌,居然也为我开出如此美丽、真诚的花,我的内心就充满了对生活的感恩,对生命的喜悦。
十年前,我们在城区买了房,从单位简陋的旧居搬家时,我没有忘记把那两盆仙人掌带来一盆。两盆仙人掌,是更早更早在旧居的时候,一次下班回家,在楼前感觉鞋底踩到一片肉肉的什么东西,抬脚一看,是婴儿手掌般大小的一片仙人掌,也许是人家仙人掌上不堪重负落下的,也许是孩子调皮掰下了它,然后随意弃掷在地上。它萎缩皱巴着,身上还有一处许是鸟啄猫啃过的褐色伤痕；它无声无息躺在地上,仿佛茫茫地等待着生与死,风吹,日晒,雨淋,夜露,不知就这样熬过了多少个它的世纪?那时我的孩子刚刚出生,心中止不住生了怜悯之情,便小心翼翼拈起它,像手捧一个熟睡婴儿似的带它回了家。它在我家阳台上一个废弃的花盆里活下来,随后几年,竟每年开花,更从一片变成一蓬,几乎要胀破花盆,我便为它分了家,分成了两盆。
十多年来,我不过是当初“收养”了它,不过是偶然想起,才给它浇一浇淘米水,我没有养育花草的知识,也谈不上悉心照顾,待它是如此淡然随性,相交如君子之水。我和它常常是相忘于时光的江湖,偶然却也会心中怦然一动,比如,每至寒冬,它的枝枝叶叶便萎缩坍塌得不成样子如同死去,我料定明年春末夏初它依然复活,于是,不去过问,不去管它；春花落尽,看它渐渐泛出淡淡的青色,我知道它行将醒来,于是每每做饭淘米,先问它“能饮一杯无”；春末,常常是一夜之间,忽然发现并喜悦于它生出的一片幼嫩的“手掌”,而“新手”是如何长大如此,过程却恍然不知。
我和它,虽彼此毫无你侬我侬的亲密热爱,却终究也算心有灵犀。想到浇水,便往往正是它口渴欲饮,需要浇水；正疑花尚未开,花,便明媚如火,明黄之火,不热热闹闹,却也温情从容,如能解语,倜傥有义。
去年,妻子忽然罹患大病,手术之后,长期在家休养。一次,妻的发小挚友专程来看望,期间,她看了看我家阳台上的那一大盆仙人掌,说,听说居人之家不宜养仙人掌,仙人掌对人有妨害,毕竟,栽花不能栽刺呀。友人真诚的关怀,使我心怦然一动,此言似乎有理。客人走后,我徘徊于阳台,终究留下了仙人掌。命运在人,不幸岂能迁怒、移祸于草木!坚而韧之,迎难上之,太阳照常升起!
达观者戒之。
我依然和仙人掌作着“君子之交”,直到今年夏初,百花落尽,仙人掌花依旧开放。
